妖怪墓園

黑影當然追著我，我還以為今天可以全身而退，看來是大錯特錯了，
心彷彿被蝕空般地異常清明，少有的感覺，如此聚集，自己存在，在自己裡面，
和世界的疏離，是如此巨大的孤寂，感覺並不差，只是恍惚。

我想起那日我們說到如果要到遠方，只能帶著一人隨行，
小孩跳著說，選我選我，我緩慢地說，好啊，看見你雀躍的神情，
其實我猶豫了，我從不忍心，因為這樣雖是選擇，雖然令我安心，卻也絆著你。

怪不得我們總想一人遠行，因為不忍心。

我想起燈光昏黃的夜晚，我藏躲著陰影縮在牆角，
你蹲下身來，遞給我一瓶似乎冰過卻已回溫的啤酒，輕聲說，又怎麼了？
我現在才懂，那個「又」，竟是殺傷力最強的一個字。

我想起滂沱大雨的那一夜，我狼狽地來到你的門前，
你給我的任何事物，我都搖頭不要，
看著我你說，怎麼了你說，我在大雨裡轉身離去。

我想起夜晚樓頂的星星，想起我們坐在走廊上靜靜不發一語，
我說，有些事情涉及他人喜好，很難有個明確的決定，聽著聽著，你哭了。

我想起你在電話裡告訴我你的孤單，你說，你無法忽視那樣的孤單，
我覺得那是勇敢的決定，你卻說，但接著而來的罪惡感讓你夜夜難眠，
我始終記著那晚你將手放在我的肩上，說：「是我一直追著你的腳步走。」

我想起那天你站在我身後，用依稀彷彿的聲音喃喃低語，
我其實聽見了，你說，對不起。

黑影當然追著我，
我想起是我選擇勇敢誠實，是我要無愧於心，
而我，不曾這樣要求你。